3月1日下午,新大陸董事長、總裁胡鋼在辦公室里聽一個有關實達的故事:實達的一個生產PC(個人電腦)的公司要搬到安徽蕪湖,公司在停業搬遷前,緊張地進行著ISO9001質量認證。老公司結束使命的最后一天,也是質量認證最為緊張的一天。這些職工中,許多人明天不再做這份工作了,也有人將失去工作,但是,所有職工都在加班……
胡鋼久久不語,然后說:“這就是實達啊!這就是實達的職工。”
在福州的新大陸,至少在新大陸高層,有濃濃的“實達情結”。只要說到企業,說到企業的發展,就會說到實達,那是一段難以忘懷的情緣:新大陸的高層,絕大多數是實達的老高層,而新大陸的胡鋼,更是一手創建了實達。
新大陸、實達,同在一座城市,同為胡鋼創辦,但是,實達,在胡鋼心中已是永遠的痛。
說到實達,胡鋼就會分外健談。近些年,實達高層有了許多變故,而明顯的趨勢是,實達,更多地表達了知本的意志。“這無可厚非,國內外企業都有數不清的案例,但在實達,還需要實踐的檢驗。無論如何,實達的中下層干部和職工,可以說是中國企業界最優秀的群體。這是實達最為可貴的財富。”胡鋼不愿對實達有更直接的評判。他說,在任何情況下,他都希望實達能再次騰達起來。
知識的價值
1993年12月15日深夜,或是16日凌晨,胡鋼決定離開實達。這是一個胡鋼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日子。
“離開的原因很多,也很復雜,版本也很多,但我知道,是一些根本性的原因,加上偶然因素,決定了我的出走。”胡鋼說。現在幾乎無人懷疑他是對的。
胡鋼愿意將思緒拉回到更久遠的過去。
1982年,胡鋼從福州大學自動化專業畢業,來到福建省電子計算機研究所工作。這個當年插隊時的“農民”,讀大學時的“才子”,很快成為研究所的技術骨干。
“萌動自己辦企業的念頭,一直可以追溯到1983年。”胡鋼說。
那一年,胡鋼作為研究所的尖子技術人才主持開發國內最早的BL-CPC漢字系統(漢卡),他到香港考察3個月,“不料”被外商看中。外商對胡鋼說,愿投資40萬元,讓他辦一家電子企業。胡怦然心動。當年,40萬元是天文數字。但他沒敢貿然行事,畢竟他只有技術,對辦企業一竅不通。“但從此我開始‘掂量’起企業的事情,什么營銷、產值、技術……都要琢磨琢磨。”
這一琢磨,讓他琢磨出了問題。進研究所幾年來,除了漢卡,他還主持過中西文終端,參加過王選教授的激光照排機終端的研究等。但他們這些科技人員得到了什么報酬?沒有,幾乎什么也沒有。那是個“造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”的年代!知識分子創造的價值并沒有得到應有的體現。
更可悲的是,即使有創造發明,也不能很好的發揮作用。比如那個漢卡,做一套多少成本?100元。賣一套多少錢?3000多元!這是怎樣的利潤啊。當時,中國的計算機業還處于低級階段,將漢卡好好運作,由它起步做成一個可與國外企業相抗衡的中國企業指日可待。
可是,我們是國企---國營單位啊,賺了個兩三百萬,已是缽滿盆滿啦,有誰還會在意再發展呢?
“從這個意義上講,漢卡是失敗的。一個發明創造,不僅要看它創造了什么,更要看它起到了怎樣的作用,占領了多大的市場。”胡鋼準備走人了。
有技術,有“知本”,離成功難道還會遠嗎?
幾乎是一呼百應,胡鋼帶走15名年輕的知識分子,下海,創建了實達公司。
這“一伙人”的心愿是:能夠順順當當地將自己的科研成果轉變為產品競爭,而且,而且……還要真正體現知識的價值----真正做到按勞取酬!
資本的力量
1993年,實達公司已是中國的“終端王”,是一家有400多名員工、資產逾5億、年利潤數千萬的全國電子百強企業。
“更重要的是,實達有一個非常好的團隊,積極向上,團結奮進,這是實達的企業精神。”胡對那段歲月總是那么滿懷深情。
然而,隱患已經出現。問題出在當年胡鋼精心設計的股權的變異上。
實達或許是中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股份制企業。
當年,實達開張,有一件讓當地政府犯難的事:有關部門無法給實達定性---是騾子是馬總得有個說法,而當時可以給企業歸類的只有三種:國有、集體、個體。可實達一個也不是,它是“股份制”。股份制當時還是一個新詞。當時流行的是承包,就算跟上時代潮了。有關部門最終沒辦法,就給實達掛上了“國營與個體聯營”。
實達的這個“集體”由4個部分組成的:某省級機構、胡鋼原來所在的研究所、富閩公司和員工。富閩是出資公司---出資“號稱25萬元,實際上沒這么多”,其中占股份25%,員工占股30%。“員工股是我們獨創的---必須讓員工自己持有股份,以體現知識的價值。”
這個股份制,是胡鋼的中國“創造”;有政府等部門的支持,有資金的投入,更有高科技人員,“三合一”,三者之間缺一不可,這應該是有中國特色的企業了。但此后,實達的股權結構發生變化;因政策等原因,省級機構和研究所均從實達退出,富閩公司股份占到60%,成為第一大股東。而此時,公司正準備上市。
這時,第一大股東開始“現身”。
富閩公司主管單位的一把手,也就日后實達的董事長多次過問公司具體事務。胡鋼,以及實達的許多上層很不適應,因為這位大股東是以前都不過問公司的具體業務。經營層與管理層常常意見不一致,后果可想而知。
關于矛盾之事,傳說不一。事隔多年,胡鋼已不愿重提往事。胡鋼只記得矛盾公開化是起源于一件小事;北京舉行實達模式研討會,董事長沒能上主席臺,胡回來后在公司會議上被指“別有用心”,但胡覺得是座位不夠,很冤枉,“最多是考慮不周”。此事成為“事件”。此外還有140萬科技個人獎發給誰的爭執等等,到后來,董事長背著胡鋼這個公司法定代表人開中層干部會議。雙方矛盾激烈起來。
在這樣的矛盾中,胡鋼感到了“資本的力量”----富閩是大股東啊。
有一點,胡鋼是非常明確的:實達,這個高科技企業,是實達員工用智慧開創出來的,現在卻多了一個“掌柜的”,這合理,但合情嗎?
在當初設計股份分配時,合股四方的股份大概是平均的,但現在失衡了,應該還它們以平衡。更主要的是,讓現實勞動價值得到體現是胡鋼辦實達的初衷,在實達,新增了一大批職業經理人和技術骨干,在企業不斷創業中,應該給予他們股份,從股權上體現價值。所以,胡鋼提出股權調整,希望要富閩拿出20%的股權出讓給企業骨干。此事遭到富閩公司的拒絕,最終,富閩等股東共拿出8%讓給員工。
“實達的矛盾表面上看起來是人與人之間的,實際上資本強大后,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麻煩。這是我們始料不及的。”胡鋼說。
此時的公司已經大亂,竟形成兩派。本來,很好的企業,被“資本”一攪,全亂了。胡鋼不想再這樣爭斗下去,他提出3套方案,前兩條是要分而治之,給自己有不受干擾的經營權,不行就走人。
“當時是真的不想走,也沒人想到我真的會走。只是想擺脫束縛。”胡鋼說。
后面的事情有些戲劇性。9月15日,富閩一方希望胡留下,胡也想留下了。
然而當晚,有幾位高層骨干半夜敲門,一定要見胡。他們的態度驟然轉變。這哪像實達人說的話呀?胡的心都涼了:走吧!
知本帶來資本擴張
胡鋼對實達的情感,用一句最為通俗的話說就是:“你是俺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!”
看著自己一手操持大的實達就這樣留給了別人,胡鋼的痛苦之情難以言說。在他最為失望的時候,他甚至想過辦一家只有四五十人的小公司,可以自己做主做點事情就行。然而,有一件事卻令他終身難忘。
當時,有一幫人要跟胡鋼走,他們都是實達的骨干。在實達,這些人都有非常多的利益,包括房子、車子、股票等等,人一走,這些將全都沒了。胡鋼問他們:“你們愿意在什么條件下離開實達?”大家爭論不休,有的提出要與實達談判,要回這些利益。胡對他們說,我去一下洗手間,能不能在我回來時給我一個答案?如果某些條件非要不可,我就代表你們與實達談判。結果,10多分鐘后,胡鋼回來,他們告訴胡:沒有任何條件。
“當時我非常感動,這就是我再辦企業的資本啊。”胡鋼說。
成立新大陸時,他們曾提出3年趕上實達,這個目標并沒有達到。但是,將近8年了,新大陸已經是一個總資產十幾億元,有10多個控股公司和一家上市公司的集團。
但是,在胡鋼的心中,還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心愿,就是一定要好好呵護這個團隊,“以利益的共同體來體現知本在新大陸中的作用。”
這一次的新大陸,是單純的民營企業,幾個骨干,是“合股人”。當要真正成立公司時,他們才發現,一不小心,這些“知本家”們其實一個個都已成了“資本家”。
面對這一雙重身份,如何去體現企業以人為本的精神呢?原本,胡鋼有15%的股份,稍高于其他骨干。可幾個骨干一商量,股權太分散并不好,容易導致決策困難。最后確定,胡鋼占股54%,成為大股東。但是,胡鋼的大股并非是固定的;隨著員工隊伍的擴大,尤其是當引進新的骨干時,胡的股份將不斷被稀釋。這樣,“進公司不分前后,人人有機會成為股東。我的想法就是,要讓企業的絕大多數都成為資本家。”胡鋼說。
新大陸的發展速度是驚人的,它在市場上成功的秘訣在于,擁有核心技術的新產品不斷涌現,成為新大陸的經濟增長點。比如中國的第一個金卡鍵盤、中國第一臺自助銀行的“快辦事”、世界首臺掌上多功能二維碼識讀器等。“這些發明,新大陸都會在股份上體現出創新者的價值。”
實際上,更主要的,新大陸是以股份---這一“誘餌”,“引無數英雄竟折腰”:無論是優秀的職業經理人,還是身懷發明“絕技”的人才,都難以拒絕這個以知本換資本的“引蝶”方案。
留學荷蘭的博士陳健就是其中一位。陳博士手中,握有一項發明專利:紫外C消毒技術。紫外C消毒技術是國際上直20世紀90年代末興起的新一代消毒技術。在與陳健的商談中,新大陸給予的條件是:胡鋼以每股低于凈資產的價格,出讓部分總公司的股份給陳健,同時,組成新大陸環保科技有限公司,由陳健擔任總經理。
就這樣,胡鋼的股權被一步步稀釋,如今已下降到30%多,究竟是多少,他也說不清。他能說清的是,在他的股權被稀釋的同時,新大陸卻“培養”出了一個百萬富翁,而他自己“股份的絕對價值也是在不斷擴大”。
“在任何情況下,都不要忘記知本擴張的機會,因為,知本的擴張,也就是資本的擴張。”胡鋼說。